2025年5月，中國國務院發布《新時代的中國國家安全》白皮書，強調「總體國家安全觀」作為中共當前治理體系的核心邏輯。（圖片來源：Depositphotos）

 

從《新時代的中國國家安全》白皮書到
「揭露間諜的N副面孔」

 

洪敬富

成功大學政治系教授

　

　2025年5月，中國國務院發布《新時代的中國國家安全》白皮書，強調「總體國家安全觀」作為中共當前治理體系的核心邏輯。近二週後，國家安全部微信公眾號推動了名為「揭露間諜的N副面孔」的大規模宣傳攻勢，警示民眾境外間諜可能化身為偵探、學者、商人、遊客、戀人，甚至是記者、簽證官、NGO工作者。這場從文件到宣傳的雙重行動，不僅標誌著中國國安敘事的升級與擴大，更體現出中共中央對內統治的深層焦慮與對外關係的全面戒備，也折射出對不斷升級中的美中新冷戰格局，充滿不安和焦慮。

「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延續與深化

　十年前，習近平首次於2014年提出了「總體國家安全觀」，強調「大安全」涵蓋傳統安全／非傳統安全，政治、軍事、國土、金融、文化、社會、人工智能、數據等20個領域。2025年白皮書本質上延續並深化了這一安全邏輯；從當初抽象的安全戰略構想，轉化為一整套具中國特色的具體國安範疇。白皮書更是兩度將中共的政權安全等同於中國國家安全，將黨的統治與國家的存亡直接綁定。質言之，這是習近平新時代更為加速模糊國家、政黨與人民的根本界線，同時也違反當代民主憲政的基本原理原則。白皮書中雖強調「以政治安全為根本，以人民安全為宗旨」，但實際運作中，人民往往淪為政治安全的附庸，是一種遮蔽中共獨裁政治與高度社會控制的宣傳話術，而不是具體保障公民福祉的安全觀。

　如果說白皮書闡述了中共自上而下的國家安全政策宣示，那麼間諜的N副面孔則是自下而上的整體社會動員。這種模糊化與泛化境外敵人的建構，有效製造出一種結構性的恐懼感。這與毛澤東時代的「群眾路線」及文革「告密文化」如出一轍。境外反華敵對勢力亡我之心不死，（階級）敵人成為一種無所不在的幽靈。人民在潛意識中被教育成只有社會封閉才是安全、只有服從黨國才是保護群眾。同時，公民個體間的關係也要往對黨國「忠誠」與「自我審查」的總方向靠近。無疑，這將使中共在新時代對人民的全面監控，於道德和政治上獲得更高的統治正當性。

　從中共國安單位設置舉報熱線、社群平臺增加舉報功能，到AI人臉辨識、大數據交叉比對，中國儼然正建構並不斷完善以數位高新技術為基礎的數位獨裁主義。這跟習近平近來頻頻提及的「楓橋經驗」，源自於文革前夕那種將社會控制責任下放給人民，由群眾來鬥群眾，讓「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鎮、矛盾不上交」的社會治理格局，互為輝映。易言之，中共N副間諜面孔敘事的最大政治功能，正是喚起人民群眾彼此間的不信任，讓他們都能成為中共維穩機器的協力者與工具人。

安全邏輯擴張與中國社會治理模式轉變

　準此，《新時代的中國國家安全》白皮書與「揭露間諜」的宣傳口徑，合力構築了一場新時代的意識形態戰爭，其根本目的在於建構一個具持續危機感的戰時狀態，讓每個人都身處敵我對立的最前線。於是，在這個新冷戰時代下，學術合作、文化交流、商業投資等，都將重新被政治定義為可能的國安威脅。批評政府不是表達言論自由的權利，而是危害國安；異議的聲音不是多元民主的一部分，而是動搖國本的叛徒，是漢奸、走狗、賣國賊。畢竟，當前政治正確的首要邏輯是：「如果政治安全得不到保障，中國必然會陷入四分五裂。」如此一來，在中共嚴密統治而高壓維穩下的中國社會，是否會更為「安全」？

　短期而言，中國社會或許更加「安全」了。但中長期而言，當中共把所有問題都安全化、將所有行為皆政治化、將所有人民也軍事化時，它正把社會導向成高壓獨裁、恐懼自危的扭曲治理形態，根本上這恰恰是最不安全。因此，從《新時代的中國國家安全》白皮書到「揭露間諜的N副面孔」，我們看到習近平新時代下的新冷戰格局，不是中國變得更安全了，而是中共政權變得更焦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