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統蕭美琴在德國政府正式許可下自法蘭克福轉往布魯塞爾，並於歐洲議會演說。
（圖片來源：https://www.mofa.gov.tw/News_Content.aspx?n=95&s=121055）

 

十二月歐洲局勢觀察：
烏克蘭戰爭的變化與臺灣的外交突破

 

王宏仁

成功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國策研究院文教基金會執行長

 

　過去三個月來歐洲地緣政治局勢呈現出兩條交錯的軸線。一條仍被戰爭牽動，隨著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與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在八月正式會談後，戰場反而出現更猛烈的攻擊；另一條則顯示臺灣與歐洲關係逐步強化，十一月一連串的外交行動帶出了某種微妙卻實質的轉變，使臺灣與歐洲的連結在關鍵時刻往前推了一步。

烏克蘭戰火升級與終戰方案的陰影

　自八月美俄高層互動後，外界原以為戰場可能會迎來某種程度的降溫，然而事實恰好相反。過去三、四個月內，俄羅斯針對烏克蘭的攻擊不但沒有減弱，反而透過無人機與飛彈密集轟炸，明顯升級至新一輪的破壞。基輔（Kyiv）、庫皮揚斯克（Kupiansk）、哈爾科夫（Kharkiv）、波克羅夫斯克（Pokrovsk）、特諾皮爾（Ternopil）與利維夫（Lviv）等城市的能源、水利與交通等基礎設施均遭受重創。攻擊的節奏與規模顯示，莫斯科正試圖透過冬季壓力削弱烏克蘭的韌性，也為後續政治談判製造籌碼。

　十月起，美國與俄羅斯私下接觸的消息陸續浮現，直到十一月底美國媒體揭露川普政府已與俄羅斯草擬全新的「烏俄和平28點方案」。這份方案涉及四個方向：烏克蘭的和平條件、烏克蘭的未來安全安排、歐洲安全架構，以及美俄烏三方的長期關係重塑。初版內容包括要求烏克蘭將頓巴斯（Donbas）部分地區讓予俄羅斯、美方承認克里米亞（Crimea）、盧甘斯克（Lugansk）與頓內茨克（Donetsk）實際隸屬俄方等高度敏感的條件。

　作為交換，俄羅斯承諾不再侵略歐洲與烏克蘭，在赫爾松（Kherson）與札波羅熱（Zaporizhzhia）沿線凍結軍事活動，並撤出部分占領區，同時接受烏克蘭軍隊上限為60萬人；歐洲戰機可部署於波蘭，但北約部隊不進駐烏克蘭。版本雖歷經修訂，但仍觸及烏克蘭領土主權的核心底線，也在歐洲主要國家引發強烈疑慮。

　普丁方面釋出可接受的訊號，但細節仍需確認。接下來值得關注的是，美國是否會企圖在今年年底前促成某種形式的政治協議。然而，烏克蘭承受的戰略風險與道德壓力都極高。一旦讓予領土，不僅在國內難以交代，更可能引發連鎖效應，使其他歐洲國家面對更加放大的俄羅斯威脅。基於此，筆者認為年底前停戰的可能性仍偏低，即便達成協議，也更可能成為一次短暫的戰術性停火，而非穩固的和平架構。

臺灣在歐洲的外交突破與累積效應

　十一月臺灣與歐洲之間的互動明顯升溫，呈現出一種過去罕見的敏感突破。前總統蔡英文受邀出席「柏林自由會議」發表演說，以及副總統蕭美琴在德國政府正式許可下自法蘭克福轉往布魯塞爾，並於歐洲議會演說，這些安排在德國以往的外交文化中幾乎不可能成功，如今卻連續出現，象徵著歐洲在涉臺議題上正產生重要的鬆動。

　此外，軍事領域的突破同樣值得注意。繼謝日升中將赴華沙出席安全論壇後，國防大學聶若鹽上校亦穿軍服參加德國柏林高規格安全會議，這在歐洲的軍事場域中是高度象徵性的動作，意味著臺灣在安全對話的形式與層級上正逐步被歐洲接納。此外，外交部政務次長吳志中率團出席柏林安全會議並發表演說，獲得歐洲軍政菁英的正面回應。筆者這次也隨團參加，在閉門的臺德1.5軌對話過程中，也能明顯感受到德國戰略圈對臺灣的興趣提高，雖然這些變化並不劇烈，但每一點微幅移動都累積成未來突破的可能。

　不過也必須看清，歐洲大國對俄羅斯威脅的感受仍遠高於對中國的警戒，因此臺灣要爭取更深層的政治理解，仍需從外部持續施加誘因與刺激，讓歐洲能在比較之下看見中國與俄羅斯在威權治理邏輯上的連續性。此時歐盟自身對中國的制度性防範也正在加速發展，包括推動立法逐步淘汰電信建設中的華為與中興通訊設備、取消150歐元小額包裹免稅門檻、以「碳邊境調整機制」（CBAM）對高碳排產品課徵差價等措施。十二月公布的「歐盟經濟安全原則」（Economic Security Doctrine）報告書也將貿易、單一市場與國際合作納入系統性框架，預料將成為歐盟應對中國科技與經濟滲透的重要防範工具。

跨越年尾的脆弱局勢

　十二月的歐洲局勢是顯得脆弱與不穩定的。烏克蘭戰爭的走向仍被大國政治所左右，短期內難以穩定。不過，這也給臺灣一個新的切入機會。臺灣與歐洲之間的互動已經展示出另一種新的累積進展，雖然步伐緩慢，卻具有長期戰略價值。對歐洲而言，如何在俄羅斯與中國之間建立一致的威脅感知；對臺灣而言，如何在複雜的戰略版圖中持續強化存在感，都將是進入下一年度時最關鍵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