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新政府下的印太戰略和美印關係
 

劉奇峯
印度FLAME大學社會科學系副教授
南亞及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
 2021/3

   拜登新政府初上臺之時，印度的觀察家關注的，除了未來印美關係發展本身之外，更關注美國對中國的新戰略會如何影響印度的對中政策，以及新德里在印度洋周邊的戰略佈局，與四邊安全機制(QUAD)未來的發展。特別是拜登政府的對中政策強調「競爭中有合作」，一改以往川普團隊對中國的單邊強硬態度，給新德里的戰略規畫者帶來了不確定性。在印美和中美的未來關係進入重新調整期之際，印太地區的戰略態勢會走向何方？

        中印之間圍繞著邊境實際控制線（LAC，即暫定邊界）的對抗態勢，從2017年洞朗對峙以來，經歷兩次莫習會在內的多次中、高層會議或對話，都無法緩解。從2020年3月下旬在印度蔓延的新冠疫情，加速了兩國「脫鉤」的速度。一直到6月，中印兩軍在邊界西段阿克賽欽地區的加爾萬河谷(Galwan Valley)爆發致命衝突以來，雙方在邊境地區的僵持態勢仍持續，除了不斷修建禦寒工事，意圖鞏固冬季前所占之地外，中印兩軍也在2020年下半，分別開始在邊境地區修建機場及前沿基地，並舉行了具有針對性的演習。2021年2月10日，雙方達成協議進行撤軍與拆除爭議地區之軍事基地，回復至去年對峙初期之情勢。《解放軍日報》並於2月19日首度證實，在這場邊境衝突中有4名解放軍官兵陣亡。此結構性態勢，很難在沒有其他外部因素或是根本性解決邊境問題方案的狀況下緩解。

        印方目前的策略是在變動中的戰略環境下，盡量保持自己的主動性，把美國新政府的不確定性減到最少。延續著印度人民黨(BJP)政綱中的兩個大三角（俄羅斯-印度-中國/RIC，以及日本-美國-印度/JAI），新德里一方面強化和莫斯科與東京的關係進行戰略避險，另一方面也開始增加自己在QUAD裡面的存在感，與QUAD新的歐洲成員如法國，在共有武器系統平臺上，舉行空中聯合演習。印度也和法國、日本等在QUAD的架構下成立了「戰略三角」，同時主動增進與澳大利亞及英國的外交、防務及安全關係。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國安顧問蘇利文，以及國安會新設的印太事務協調官坎貝爾，近來相繼就印度的角色和QUAD的功能發言。布林肯在和印度外長蘇杰生通話時，稱印度為美國在「印太區域」的「首要夥伴(preeminent partner)；蘇利文也表明，未來拜登政府將以QUAD為基礎，建構實質上的美國外交政策，而坎貝爾也支持QUAD的擴張。

        由目前美國官方的公開表態看來，華府對QUAD是支持的，但在外交話語的背後，QUAD實質上會發揮多大的戰略威懾作用，還是僅為形式上存在的多邊論壇，中美印三邊關係的演變仍然是背後的主要動力。中美關係未來的政治氛圍目前仍待觀察；中印關係受邊界議題制約，未來恐難有真心的實質交往。而美印關係則有潛在衝突的可能。印度總理莫迪和拜登身處政治光譜的不同端，在領導人層面難以營造出往昔和川普一般的「兄弟形象」。而民主黨念茲在茲的「價值觀外交」，若處理不善，也可能給美印之間的印太戰略合作造成政治雜音。

       日前印度外長蘇杰生，公開抨擊名人如美國歌手蕾哈娜，以及「環保少女」童貝里等人，在推特上發表「和印度農民站在一起」是「受人指使的一場運動」。印度外長和外交部罕見親自回應民間人士，拜登政府也是潛在受眾，因為其中一名人士、美國律師米娜‧哈里斯，是副總統賀錦麗的外甥女。

       競選期間，拜登和賀錦麗在競選政綱上並不支持印度BJP政府對喀什米爾衝突事件的處理。賀錦麗也曾公開反對莫迪政府的《公民權修正法(CAA)》，以及廢止憲法370條給予喀什米爾人的特殊權利。印美之間高層領導人之間的價值光譜不同調，雙方的領導人及國安幕僚，是否能排除國內政治因素，全盤考量印太戰略利益達成平衡，仍待時間檢驗。

        另外一個美印之間可能的矛盾是對俄關係。拜登政府未來對莫斯科的制衡力度和方式，極有可能影響美印關係。2017年，川普政府的國防部長馬提斯，曾向國會提出豁免案，要求國會不要對印度和俄羅斯的軍事合作進行制裁。在美俄關係前景緊張之下，印度基於國家利益會如何調適，而這是否又給北京見縫插針的機會，也是一個影響印太區域戰略合作的潛在因素。

       不過，和2008年QUAD 1.0最終進入「休眠模式」的下場不同，目前美日澳印四角當中，除了美國，其他三國仍然是支持遏制中國的保守派政府當政。而受新冠疫情「加持」，中印、中澳安全關係的緊張；習近平領導層對西方中等國家採取的強硬路線和「戰狼外交」，都使諸如QUAD和D-10等多邊架構或倡議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動力，這樣的政治動能，未來將使得QUAD在很大程度上與華府的對中戰略互相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