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中國社會出現一幕幕底層互害、民眾實名舉報、戰狼粉紅的仇恨排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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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獻忠化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
底層互害、實名舉報、戰狼粉紅

 

洪敬富

成功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近年來，中國社會出現一幕幕底層互害、民眾實名舉報、戰狼粉紅的仇恨排外事件。事例眾多，舉其犖犖大者如在抖音、微博廣泛流傳的「瀋陽鐵西進入冷兵器時代」，指出在過去幾個月來，該地連續發生了大規模、無差別的街頭持刀砍人事件，造成數人喪生。另外，在杭州西湖區發生了外送員於送餐時，不慎踩倒社區欄杆而遭保全攔下。情急之餘，外送員下跪求饒，並引爆後續其他外賣騎士集體至該社區圍觀並聲援，從而與該社區保全和警方執法人員，發生暴力衝突的群體性事件。再者，另有四名美國大學教師在東北吉林北山公園遇襲，遭一名仇美人士持刀刺傷，其中有三人倒臥在地，身上留有明顯且大片血跡，周圍則有多人群聚圍觀。無獨有偶，蘇州日僑學校發生校車遇一名仇日中年男子持刀襲擊，致使中籍女性校車導護人員為保護學童，遭致歹徒刺殺數刀後身亡。很不幸的，在中國政府大肆紀念「九一八事變」93週年之際，一名日籍10歲男童在深圳日本人學校大門外，慘遭中年男子襲擊，並於數小時後不治身亡。

社會戾氣助長戰狼粉紅四處出征

　這一幕幕喋血的畫面，令人怵目驚心。不斷加重的社會戾氣，既有社會底層間的互害和報復，也有戰狼粉紅間的敵對與仇視。隨著中國經濟持續下行，更有層出不窮的民眾實名舉報事例。在社交媒體平臺上，他們手裡持著身分證或黨證，口中說著本人XXX實名舉報YYY……。一直以來，舉報人的身分通常是社經地位較為弱勢的一群，惟現在看到的是越來越多中產階級站出來。這些人不乏是名校（如清華、人大）畢業或在校生，甚至是一些體制內人士，如縣級黨政幹部、民警、公安、紀委、人大代表和法官等。他們捨棄既有的信訪、司法訴訟或向紀檢監察舉報等機制，也要冒著被報復、被打壓的風險，加入了實名舉報的龐大隊伍，替自己伸張維權。

　當中國國內環境戾氣橫生，底層互害和實名舉報就屢見不鮮，同時也助長了戰狼粉紅四處出征的氣焰。例如在暑假奧運期間，當中國網紅發現巴黎長榮桂冠酒店懸掛各國國旗卻獨漏中國五星旗時，在要求飯店掛上遭拒後，拍攝影片引來更多國內戰狼大加撻伐並揚言抵制該酒店，導致長榮集團最終以致歉並稱認同九二共識、反對臺獨才落幕。而北京圓明園近期也發生了中國網紅因不滿日本遊客在園內拍照，挑釁地發出日本人不配在圓明園拍照等戰狼言詞，並得到園區管理處工作人員附和，認同表示他也「憎恨小鬼子，就這麼簡單！整你們小鬼子，我也贊成」之敵視日本遊客的排外言論。而中國小粉紅在日本靖國神社撒尿並噴漆，或在該神社入口石柱，刻以「廁所、狗屎、軍國主義、去死」等不雅文字，則早已非新鮮事。

「張獻忠化」的中國社會

　綜觀這些暴力、脫序、排外等行為，在在凸顯一個本質現象，即不斷「張獻忠化」的中國社會。迄自毛澤東時代，中國推行「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政治路線，這一政策深刻地影響社會結構和人際關係，導致傳統的善良社會秩序遭受重大的破壞。一方面階級分化帶來傳統倫理與價值觀瓦解，另一方面群眾運動與批鬥文化蔓延，也讓社會推向了極端對立的局面，致使社會信任與社會互助大幅削弱。及至改革開放以來，市場化改革帶來城市化、現代化以及經濟成長，同時也促使經濟社會進一步分化，造成一種「原子化」的社會；人與人之間缺乏緊密的聯繫，每個人更像是個孤立的「原子」，難以形成強而有力的社會團結與支持體系。

　儘管中國經濟現代化的進程發展迅速，但在共產黨一黨專政下，政府牢牢控制任何具有自主性和獨立性的非政府、非營利之公民社會組織。在獨立強大的公民社會體系，以及完善的社會福利制度缺位下，中國社會間的互助匱乏，人心亦在荒漠化，都市裡的每個人變得越來越孤立。人們更傾向於在小圈子內活動，缺乏對更大範圍社會群體的認同感與歸屬感。特別是在當前經濟惡化，社會極度內卷下，人們為了爭奪越來越稀缺的資源，只能進行殘酷的生存鬥爭。這種新型鬥爭，往往可能發展成一種螺旋式惡性下滑，進入一個互害、互整的社會狀態，這就是所謂的「張獻忠化」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明末民變首領張獻忠，乃以極端、殘酷、暴力的報復性行為聞名。於是，在零和博弈心態下，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競爭對手或敵人，彼此難以信任；別人隨時都可能來傷害自己，掠奪自己有限的資源。於是當社會越是一盤散沙，越是缺乏社會凝聚和團結，或許這正是中共所樂見，甚至是有意、無意形塑的原子化社會型態，如此一來廣大人民將難以形成撼動、挑戰共黨永遠執政的社會性基礎。